一名看客正在觀賞標本攝影/本報記者楊琳
最近，北京北五環外出現一傢公開展示進口大型野生動物標本的展廳，北極熊等動物標本都高價出售。大型野生動物標本如果獲得林業局許可，取得收藏證，便可以合法銷售或收藏。近年來，野生動物標本已經成為國內的頂級奢侈品，購買者多將其用來裝飾經營性場所或私宅。
中國科學院動物研究所副研究員解焱女士說，這會刺激大眾對野生動物的消費，動物保護界對此表示擔憂。她認為，除非用於科普研究等用途，動物遺體的價值寧願“消耗殆盡”，也不能為私人收藏開“口子。”
探訪
一隻進口北極熊
標本60萬元
13日下午，北京青年報記者走進瞭北五環外某市場裡，這傢懸掛著“大型瀕危動物實體標本展示”字樣的展廳。展廳內滿滿當當地擺放瞭三十多件大型野生動物標本或皮張。標本各個栩栩如生，其中包括北極熊、麋鹿、北極狐、非洲獅等動物的完整標本，以及大象、鹿、斑馬等動物的頭肩標本，還有幾張北極熊皮。
標本價格8萬到60萬
按瀕危程度論貴賤
“這個60萬，是我們這裡最貴的。”店員指著一隻站立姿勢、身高2米以上的北極熊標本說。據介紹，展廳裡價格最便宜的北極狐標本售價也達到瞭8萬。麋鹿、非洲獅和北極熊標本售價都是40萬，北極熊皮相對便宜一些，但價格也要20萬左右。“一個老板買走一個3米3的北極熊標本，都沒還價。”店員說，標本生意很好，前段時間一個老板來展廳，一眼相中瞭價值60萬的高3米3的北極熊標本，直接爽快地買下。
店員介紹說，這些動物標本的皮毛是真貨，標本制作者在皮毛內部填充進樹脂，然後用樹脂等材料做好鼻子、牙齒、舌頭、眼珠等部位。“標本價格主要是按動物瀕危程度來定價。”她說，像北極熊之類的動物近年來數量越來越少，標本自然會升值，而麋鹿在國外可以繁育養殖，有些動物在國外可以合法狩獵，其標本價格相應會低一些。
“這些都是自然死亡的。”店員說，展廳裡的動物都是自然死亡，當各自產地國傢的相關人員發現動物即將“壽終正寢”時，便將其趕至特定地區，待其自然死亡後制成標本。
標本收藏證上寫
“國傢重點保護野生動物”
如何辨別這些昂貴的動物標本真偽？這位店員稱，從國外進口野生動物標本需要有資質的公司辦理，經過林業局審批。每個動物標本還擁有獨一無二的“配套”收藏證。店內的標本是通過天津一傢公司通過合法途徑進口而來的，且均有收藏證。這名店員出示瞭一張“國傢林業局準予進口許可決定書”復印件，許可書上寫著“用於銷售用途”的字樣。店員還出示瞭一張收藏證復印件，該收藏證一面為“國傢重點保護野生動物，標本收藏證”的字樣，另一面有“本標本已經依法註冊，可憑此證及所附標識在中華人民共和國境內流轉”。收藏證上還印有制作單位、標本名稱、編號等條目。
而北青報記者致電進口野生動物標本的這傢天津某公司。其工作人員稱標本大多從加拿大和南非進口。
北青報記者進入國傢林業局網站進行查詢，發現天津某公司確實在近幾年頻繁獲得“進出口國際公約限制進出口的陸生野生動物或其產品審批”的審批許可。北青報記者記下一張北極熊的收藏證編號，在林科院下屬的中國野生動植物標識和標記中心官網查詢，查到其編號對應為一隻北極熊標本。漫畫/陳彬制圖/巨琳
官方說法標本收藏或銷售需獲批文和收藏證
國傢林業局保護司相關工作人員說，必須取得相關資質的公司才可以申請進口野生動物標本，如果屬於CITES(瀕危野生動植物種國際貿易公約)附錄上的動物種類，就需要上報國傢林業局批準。非CITES附錄的動物，在各省份林業局就可以辦理申請。申請後林業局會進行審查，獲得批準的就會下達行政許可批文。進口的野生動物標本如果是被獵殺的是否合法？保護司工作人員稱，各個國傢法律法規不同，隻要進口的野生動物標本取得當地的許可，拿到相應證件，就視為合法。
他說，林業局出具的行政許可批文上會標明進口標本的用途，比如收藏、銷售等，一般的野生動物標本比如北極熊是可以申請用於銷售用途的。
獲得林業局批文後，動物標本便可以取得相對應的獨一無二的合法“身份證”——標本收藏證。“沒有收藏證可以說就是非法的。”中國野生動植物標識和標記中心工作人員稱，隻要進口的標本得到林業局的行政許可批文，他們就會頒發標本收藏證。“要在網上提交相關信息。”他說，獲得批文後，在網上提交標本照片和尺寸等相關信息，就可以獲得標本收藏證。
有瞭收藏證能做什麼？這位工作人員說，擁有收藏證的標本就可以合法收藏，一部分標本如果獲得瞭林業局用於銷售的批文，還可以自由流轉。
發現
富人比闊買標本鎮宅？
據北青報記者瞭解，近幾年來，在北京、遼寧等地舉辦的頂級私人用品展覽會上，大型野生動物標本多次參展，儼然成為頂級奢侈品。用大型野生動物標本裝飾經營性場所是購買者的主要用途。北京這傢展廳的店員稱，標本所有者想要開辦會所，用標本來進行裝飾，但是這一計劃受挫，所有者隻好將這些標本擺放出來銷售。
“開會所選用體面一點，體積大點，稀有點的。”從事標本銷售的劉先生說，如果開會所、卡拉OK等經營場所，可以用鹿、羚羊、斑馬等草食動物。“發財有鹿嗎，這樣還顯得祥和一些。”他說，有些不太“見光”的行業更喜歡比較兇猛一些的動物標本。另一位銷售員稱，有傢房地產公司買走瞭北極熊皮和羚羊頭肩標本，用來裝飾旗下豪宅的樣板間。
用標本裝飾私宅也是用途之一。“有人買來鎮宅。”一位銷售員介紹說，一位買主稱對門鄰居大門比他傢要寬闊，兩傢彼此又不和。他購買瞭一隻張著血盆大口的狼標本，拿回去鎮宅。“你看那些大型機構、機關門口不都是擺著獅子嗎？”銷售員說，獅子有看門的寓意，不少人裝飾私宅對獅子標本情有獨鐘。
銷售大型動物標本的公司還會對其銷售的標本進行包裝，不同種類的羚羊被賦予瞭各異的“內涵”。“長角羚羊象征著冷靜、耐力，大彎角羚羊象征著威嚴、王者風范，大羚羊象征著勇氣和自豪。”一位銷售員說，現在很多買傢都喜歡角長長彎彎的大彎角羚羊，很有氣勢，這種羚羊在羚羊頭肩標本中價格也最貴，18.5萬元一個。“各有各的說法，信則有不信則無。”另一位銷售員則說，寓意都是人賦予的，隻要你覺得舒服，買哪種都行。
此外，投資客也看上瞭標本生意。“最近聽說加拿大對北極熊的管制要加緊。”一位標本制作者稱，該消息傳出後，不少人對北極熊標本青睞有加，有些人嗅到瞭投資的氣味，可能會對標本進行投資。
關註
收藏野生動物標本引發動物保護者擔憂
“野生動物標本被個人大量收藏本身違背我們大力宣傳的野生動物保護和動物福利意識。”中國科學院動物研究所副研究員解焱女士說，這會刺激大眾對野生動物的消費，動物保護界對此表示擔憂。她認為，除非用於科普研究等用途，動物遺體的價值寧願“消耗殆盡”，也不能為私人收藏開“口子”。
“有些商傢借著許可證進行違法買賣。”解女士說，有些標本雖然獲得瞭林業局批文，但批文中明確規定隻能用於收藏，一些商傢仍然將其轉手賣出。“私底下的交易很難查證。”國傢林業局一位工作人員說，如果禁止貿易的動物標本暗地裡被轉讓，很難認定為銷售。因為這種轉讓並沒有發票等憑證，獲得標本一方也會說自己用來收藏。
收藏證還會出現“一證多用”的情況，解女士說，有些商傢如果獲得瞭一張收藏證，便可以將其復印，為多個非法途徑得到的動物標本披上合法的“外衣”。“同種類動物的外觀辨別度很低。”解女士說，憑借收藏證上的照片很難辨別其銷售的標本是否為對應的標本。
“對於國傢重點保護物種以及國際公約保護物種的許可和銷售應該無條件信息公開。”解女士說，應該將何人申請、標本用途、標本銷售或收藏至何處等信息全部公開，供公眾查閱。而現在如果想查閱收藏證信息，隻有知道收藏證編號才能進行查閱，且隻能查閱到對應的標本信息。
解女士建議，個人收藏購買大型野生動物標本的風氣不應該提倡，國傢政策和制度應該嚴格控制個人對受保護野生動物標本的收藏，並嚴格限制在科研和宣教兩個目的范圍內。
中央社會主義學院政治學教研室教授、中國環境倫理學研究會常務理事莽萍女士說，環境倫理和生命倫理的本質就是愛護生命，對於動物個體來說也是這樣。為商業、娛樂或者所謂科普教育目的戕害動物，制作標本或剝皮展示是極其不人道的，不符合人類社會的倫理認知。
莽萍女士說，根據一些調查，動物標本市場爆炸性增長，已經導致動物園動物和野外動物遭殃。“老虎或狗熊之類的動物，死瞭比活著更值錢。收購野生動物標本實際上是在幫助虐殺動物。”
思考
野生動物遺體是否應該再利用？
劉先生是北京一名標本制作傢，從事標本制作，並向標本所有人收取加工費。“我加工的標本都是合法的。”他說，其經常幫博物館加工合法途徑獲得的動物皮張，此外，一些去國外狩獵的個人會將皮張拿來加工。他對北青報記者說，合法的國內野生動物皮張都是自然死亡的，取得相應手續才能制作成標本。
“很多國內動物園的冰箱裡都凍著動物的遺體。”劉先生透露說，很多大型野生動物比如老虎在動物園正常死亡後，遺體都會被放入冰櫃內冷藏。“遺體如果冷藏達到2年，就不能制作標本瞭。”他說，冷藏2年以上，遺體就會降解，不再有任何價值。“挺可惜的。”劉先生認為，將動物遺體做成標本供科普展覽用，還可以讓資源發揮出最後的“餘熱”。“畢竟動物資源越來越少瞭。”
不過，劉先生也坦誠地認為，動物遺體是否可以再利用是一道陷入兩難困境的選擇題。隻要大規模地允許動物遺體被制成標本，就會有很多眼睛“盯”上動物遺體，“打”一些擦邊球，這會讓管理方很難防范。
國傢林業局的工作人員介紹，林業局會明文規定對一些珍稀動物標本進行管控，“比如象牙就不可以申請銷售用途。”他說，象牙銷售都是國傢定點的，林業局也曾發過通知，嚴格控制新增象牙加工企業和象牙制品銷售點。本組文/本報記者 楊琳
線索提供/遲女士
(原標題：60萬元熊標本鎮宅還是震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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