庫爾班江·賽買提2007年采訪記錄制作桑皮紙的老人。 (照片由本人提供) 5月24日,帕提曼·阿不力克木完成博士論文答辯,從中國傳媒大學畢業。 (照片由本人提供)
穆薩江·麥麥提 26歲 新疆喀什人 在北京8年 賣切糕小販
“有人說我們的壞話,我也沒辦法。我靠這個(切糕)養活一傢人,這就是我們的生活。”
庫爾班江·賽買提 32歲 新疆和田人 在北京8年 紀錄片攝像師
“我不停地在做,但有時候,一個暴恐事件,所有的努力就都歸零瞭。”
阿利甫·亞克甫 26歲 新疆烏魯木齊人 在北京24年 北京某貿易公司職員、微博“在北京的新疆人”運營者
“隻要大傢彼此尊重,增進瞭解,隔閡是不存在的。我們現在的問題還是因為瞭解不夠。”
帕提曼·阿不力克木 29歲 新疆庫車縣人 在北京3年 中國傳媒大學博士生
“你盡力呵護的一樣東西老是被別人傷害,然後讓整個群體背黑鍋,讓別人都怕我們,但其實大部分的維吾爾人都是善良的啊!”
古麗(化名) 47歲 新疆伊犁人 在北京11年 北京某三甲醫院醫生
“每當得到病人的誇贊,感覺是為自己的傢鄉、自己的民族爭瞭光。”
5月22日,暴力恐怖活動再次打破烏魯木齊的平靜,新疆又一次以傷痕累累的姿態,步入公眾視野。
自2009年“7·5”事件後,很多人開始關註新疆,關註維吾爾族,但對這個神秘的地方,這群神秘的人,卻知之甚少,揣測頗多。
他們中的很多人,走出新疆,來到內地,在這裡生活,在這裡成長,也在這裡奉獻。離開傢鄉的日子,有辛酸,也有欣慰;有埋怨,也有理解。日前,中國青年報記者走近5位維吾爾族青年,還原他們在內地的生活。
“新疆人不光是賣切糕的、打馕的、烤肉的”
一提起新疆人,很多人腦海中都會有些固有的畫面:高高的鼻梁,深邃的眼睛,長而卷翹的睫毛,微卷的頭發上壓著一頂小花帽,或是包裹著各式頭巾……因為有著獨特的長相和裝扮,生活在內地的維吾爾族,極易在人群中被發現。
他們也會被定義為一些特有的職業,比如,賣切糕的。
穆薩江·麥麥提就是其中的一員。一周裡,穆薩江至少有3天會到國傢圖書館門前來擺攤。在北京街頭,穆薩江的“店鋪”隨人流而動。當旁人走近,他便咧開嘴,露出整齊而潔白的牙齒,熱情地問一句,“老板,來一點?”
這幾年,調侃切糕的段子此起彼伏,讓這個行當越發難做。
“你知道網上有很多關於維吾爾族和切糕的玩笑嗎?” 中國青年報記者問。
穆薩江輕笑瞭一下,“有人說我們的壞話,我也沒辦法。我靠這個養活一傢人。”他指瞭指自己面前的切糕,“這就是我們的生活。”
穆薩江來自喀什,今年是他在北京的第8個年頭。兩個兒子,一個5歲,另一個還不滿1歲。
18歲時,穆薩江來到北京,在南五環一處新疆飯館當幫廚。“烤羊肉串,我的手藝很不錯的,”他邊說,邊用雙手比劃著。
“我是個好廚師,新疆菜都會做。”穆薩江的理想和不少維吾爾族在外打工的年輕人一樣,開一傢自己的飯館。但北京高昂的房租讓一傢人望而卻步。“沒錢,就隻好先擺攤。”
沒有生意的時候,穆薩江便和旁邊的四五個同鄉用維吾爾語大聲地交談。當“交談”吸引瞭路人張望時,他們又異口同聲地換回瞭那句漢語,“老板,來一點?”
穆薩江的對面,是賣馕的柯爾克大叔,留著大胡子,看上去很像動畫片裡的“阿凡提”。來北京兩年,柯爾克還是一句漢語都不會。
“一句漢語都不會,他怎麼做生意?”聽到記者的疑問,穆薩江樂瞭。
“做生意嘛,需要什麼漢語。”他沖著柯爾克伸出三個手指,“一個馕3塊錢,你要幾個,跟他比劃就行瞭。”穆薩江說,也有難免產生誤會的時候,自己就是他的翻譯。
在很多人眼裡,穆薩江和柯爾克的謀生方式就是新疆人的標簽之一。一位媒體朋友告訴中國青年報記者,在她參加的一場媒體培訓會上,記者們被要求面對一組描述,直接說出心目中這些人的職業。當“一位戴著民族帽的維吾爾族人”出現時,下面所有人脫口而出,“烤羊肉串的”、“賣切糕的”。
“而我們不知道的是,正有幾位維吾爾族同胞坐在教室後排。老師介紹瞭才發現,他們有的是大學教師,有的是學者。”這位記者說,“這樣的思維定勢,媒體記者尚且如此,傳播給整個社會的維吾爾族人形象,豈不是更片面、更刻板?”
四川大學法學院教授周偉說,刻板印象通常是將這個群體中某一個類型、某個極端的情況,或個別現象放大而形成的認知,之所以存在,主要是因為彼此之間的不瞭解。
庫爾班江·賽買提就想打破這種刻板印象。
“我們新疆人不光是賣切糕的、打馕的、烤肉的,這隻是非常少的一部分。”
庫爾班江是一名維吾爾族攝像師,如今正在熱播的《舌尖上的中國2》,新疆部分的拍攝就有他的參與。
接受中國青年報記者采訪時,庫爾班江正在上海拍攝。他即將面世的書——《我從新疆來》中,將記錄100位新疆各民族人的故事。
“鏡頭中的人物用口述的方式,講述自己平凡卻不普通的故事,對‘新疆人’這個詞的異化進行著小小的抗爭。” 他在微博中這樣介紹。
然而,“昆明事件”的發生,打亂瞭他原本的計劃。“暴徒”,這個新貼在新疆人身上的標簽讓庫爾班江難受。彼時,隻完成瞭30個人的拍攝,但庫爾班江忍不住瞭,“不行,我必須現在就把這些內容發出來,讓普通百姓真正瞭解新疆人,讓他們知道,新疆人在各行各業作著貢獻。”
就這樣,醫生、律師、公司高管、工程師……庫爾班江用鏡頭記錄下來的人,在他的實名微博上一個個走瞭出來。
做著同樣事情的還有阿利甫·亞克甫,這個26歲的維吾爾族小夥兒,是微博“在北京的新疆人”的運營者。
“我是在北京長大的,希望搭建一個互幫互助、互相瞭解的小平臺,為內地的朋友介紹新疆,也為新疆的同胞介紹北京。”
2013年6月21日,阿利甫註冊瞭這個微博。截至今年5月25日,“在北京的新疆人”已經有14231個粉絲,發瞭727條微博。
“現在的粉絲是以新疆人為主,其實我希望能有更多其他省份的網友關註,因為確實有不少新疆之外的人對新疆有恐懼和隔閡,所以,我希望通過這個平臺宣傳新疆的風土人情,讓大傢看到新疆人是熱情好客、團結友愛的。”阿利甫說。
我從新疆來,跨越3000公裡去追夢
很多在內地的新疆人,都是先由一串問題開始,而後才被周圍的人所熟識的。
“你們出門都騎馬嗎?”“你們每天都要紮40個小辮子嗎?”“你們的衣服都是花衣服嗎?”“你們那裡都是沙漠嗎?”
2001年,帕提曼·阿不力克木離開新疆,到西北民族大學求學。和同學初識的日子,基本都在回答這類問題。
今年29歲的她,來自新疆庫車縣。父親在庫車縣人大常委會工作,母親是國傢二級舞蹈演員,雙胞胎哥哥是庫車縣公安局的一名警察。
“在庫車,我們這樣的傢庭算是教育背景比較好的。父母都是大學生,所以他們對我和哥哥的教育理念也很不同。”
帕提曼和哥哥從小就上的是漢族學校。上世紀90年代初,維吾爾族傢庭主動讓孩子上漢族學校的並不多。
“你們不要覺得自己和漢族同學有什麼不同,你們要和他們一樣優秀”。帕提曼說,這是父親在教育她跟哥哥時,常常掛在嘴邊的話。
帕提曼沒有辜負爸爸的期望,學習成績一直都名列前茅。一次,帕提曼和同學去一個小朋友傢做作業,小主人告訴傢裡的大人,“馬麗麗語文(漢語——記者註)考試得瞭第二名”。阿姨問:“那誰是第一名啊?”另一個同學說:“她,帕提曼!”說著大傢都看向瞭她。
“那時覺得特別開心,畢竟是漢語,並不是我們所擅長的,但自己還是把它學好瞭”。帕提曼笑著說。
研究生畢業後,帕提曼回到新疆教育學院任教,3年後,又來到中國傳媒大學攻讀博士學位。
古麗(化名)也和帕提曼一樣,曾經在新疆工作過,然後到法國留學,拿到瞭博士學位。回國後,進入北京一所知名的三甲醫院。
作為整個北京醫療系統裡為數不多的維吾爾族醫生,古麗已經習慣瞭早早被人熟識。
“你是外國人嗎?”
“不是啊,我是新疆的,我是維吾爾族。”
“哇,那你太厲害瞭,你肯定是你們民族特別優秀的人。”
這樣的對話,在病人與古麗之間進行過很多次。有時,病人還會沖她豎起大拇指。這讓古麗感到無比自豪。“感覺是為自己的傢鄉、自己的民族爭瞭光。”
比起高學歷的帕提曼和古麗,庫爾班江出疆的路途則要曲折得多。
因為父親生意遭遇變故。2001年,時年19歲的庫爾班江剛從博州師范學院中專畢業,就挑起瞭養傢的重擔。
“我是傢裡的老大,我得養傢糊口。”庫爾班江有一個在上大學的妹妹、兩個分別讀高中和小學五年級的弟弟。那時候的他,唯一的念頭就是想賺錢。
上學的時候,庫爾班江就喜歡攝影。回到傢鄉和田,在一所學校附近給別人拍照賺錢。此後,他又上石河子學藝,在烏魯木齊打工,再回到和田開話吧,做玉石生意。3年多的時間,一直在輾轉,直到結識瞭一對從北京來新疆拍紀錄片的夫婦。
這對夫婦,一個是漢族,一個是蒙古族,後來成瞭庫爾班江的幹爹幹娘。
2004年,父親重新振作接手瞭玉石生意。一直熱愛攝影的庫爾班江,便跟隨幹爹幹娘去瞭庫爾勒的胡楊林,拍攝《森林之歌》。
這是庫爾班江第一次接觸紀錄片。一年半的時間,片子拍完瞭。幹爹問庫爾班江,“你之後打算幹嗎?是繼續做生意還是怎麼樣?”
“我想上學。” 庫爾班江回答說。
2006年8月,庫爾班江告別瞭傢人,離開新疆,到北京廣播學院(現中國傳媒大學——記者註)做瞭一名旁聽生。
在學校的日子,庫爾班江把全部的時間都拿來“蹭課”。
“我的漢語也不好,以前上的一直都是維吾爾族學校,讀中專學漢語專業的時候,能講的漢語也不多。”
但庫爾班江很努力,聽課永遠坐在第一排,下課瞭,也不讓老師走,沒完沒瞭地問問題。學校的老師、校長都知道,有一個“這麼認真”的新疆小夥子。
“我不停地做筆記,老師說一句記一句,黑板上寫一個抄一個。”這對於一個並不熟悉漢語的維吾爾族少年來說,難度可想而知。
三年,庫爾班江記滿瞭17個筆記本。本子上,滿滿的都是維吾爾語、拼音、漢語的“混搭”。有老師看到他的筆記,笑著說,“庫爾班江,你寫的這個東西,誰都看不懂啊!”
暴恐來襲,也是他們不願訴說的痛
阿利甫在北京長大,是一名貿易公司“朝八晚五”的上班族。兩歲時,在新疆駐京辦工作的父母將阿利甫帶到北京。
盡管沒有怎麼在新疆生活過,但他心裡卻一直惦記著那個遠在千裡之外的地方。
初中時,阿利甫在北京青年宮學樂器,看到有希望工程的辦公室,便傻乎乎地沖瞭進去,“叔叔,在新疆捐一個學校要多少錢?”
“人傢當時覺得我是小孩子,就隨便說瞭個數字哄我,說最少也要10萬。”阿利甫笑瞭,但又認真地說:“我當時就想掙個10萬,然後到貧困地區蓋個學校去。”
阿利甫的童年,在新疆駐京辦的傢屬院裡度過。小時候,經常看見一些從新疆來北京看病或尋求幫助的窮人。“夏天,他們常在院子裡找個地方把毯子一鋪,躺著就睡瞭。”
這時候,阿利甫就會變成小“快遞員”。媽媽常會多做些飯,讓他下樓送給那些人。
去年,父母知道阿利甫在運營“在北京的新疆人”的微博,十分支持。
“多發佈一些可以幫助別人的信息,不能有過激的言論。” 阿利甫說,這是父親對他的忠告。
5月22日,新疆暴恐案發生時,阿利甫正在一個超市做市場調查。“叮”的一聲,他手機上的新聞APP推送瞭這條消息。
“第一反應是心如刀絞,對受難百姓特別心疼。” 阿利甫難過地說,“很多都是去早市買菜的老人,和我的爺爺奶奶一般大,就這樣死於非命,太慘瞭。”
這天,也是帕提曼即將答辯的日子,原本的安排是見導師確認一些細節。早上一睜眼,就看到新疆教育學院的教師群裡炸開瞭鍋。
“又出事瞭!”帕提曼心裡“咯噔”一下,立刻坐起來,翻看所有的新聞。
一條條新聞讓帕提曼的心情越來越低落。“有多少優秀的新疆人一代一代地努力,才有瞭現在這樣好的發展,我不知道這些人為什麼一而再再而三地去破壞?”
同樣讓帕提曼難過的,還有那種說不出的委屈。
“你盡力呵護的一樣東西老是被別人傷害,然後讓整個群體都背黑鍋,讓別人都怕我們,但其實大部分的維吾爾人都是善良的啊!”
獲知消息的時候,庫爾班江正在上海拍攝。“又封路瞭,爆炸瞭。”在烏魯木齊的朋友發來信息。
看著手機屏幕上的幾個字,庫爾班江說,那種難受的感覺無法形容。“幹什麼的心情都沒有瞭,就一直坐在外灘發呆。”
這不是庫爾班江第一次痛苦的經歷。2009年,他正跟著團隊在蘭州拍片,“7·5”事件發生瞭。
“當天晚上看到的新聞,不知不覺眼淚就下來瞭。”團隊裡隻有庫爾班江一個維吾爾族,一大屋子人都沉默瞭下來。
“他們都顧及我的感受,不知道該說什麼。”庫爾班江獨自走瞭出去,回到自己的房間,事後,他寫瞭一篇文章——《我們新疆依舊很美麗》。
但並不是所有人都可以理解。
在蘭州拍完片,庫爾班江回到北京。剛上地鐵,一個維吾爾族朋友的電話打瞭進來。那時候,“7·5”事件剛過去4天,兩個人用維吾爾語說著這件事,問候著傢鄉怎麼樣瞭。
庫爾班江註意到,打電話的時候,身邊座位上一個30多歲壯碩的男子一直盯著他看。走到國貿站的時候,男子要下車瞭。但車門打開的一瞬間,男子狠狠地往庫爾班江脖子上給瞭一肘。下車後,還轉過來恨恨地看瞭他一眼。
庫爾班江自己練過拳擊,還在新疆得過亞軍,下車和對方打一架一點問題都沒有。“但就在那個瞬間,我沖他笑瞭,沒有跟著下車。”
十幾天後,脖子上的疼痛消失瞭,但心裡的痛卻一直也好不瞭。庫爾班江把這件事告訴瞭幹爹。
“幹爹當時直接就親瞭我的額頭,他說,兒子,你長大瞭,你的力量表現於你的笑容,而不是你的拳頭,這就是你和他不一樣的地方。”
庫爾班江說,“7·5”事件後,自己開始感受到瞭一些異樣。
他的鏡頭下,有一個14歲的維吾爾族小孩。20多年前,孩子父母定居上海,他便在這裡出生、長大。
5月23日,烏魯木齊暴恐事件發生的第二天,孩子如往常一般來到學校,但同學們一看到他就大喊,“註意瞭!註意瞭!新疆恐怖分子過來瞭!”
他采訪的數百名新疆人中,有不少遭遇過繁瑣的安檢、不能住宿的情況,其中也有新疆的漢族人。
幾天前,一段視頻曾在網上流傳。視頻中,一位維吾爾人在機場安檢時被要求脫鞋,與安檢人員起瞭爭執。
古麗說,這樣的狀況她遇到太多次。“特別是出國的時候,我的護照會被翻來覆去的看好多遍,問我是幹什麼的,出國幹嗎去?”
古麗最不能忍受的,就是這種擺在明處的“特殊對待”。
一次,古麗去外地開會,到酒店登記住宿。
“我把身份證遞給酒店的前臺,那個小女孩看瞭看,接著就打電話給警察,說這裡來瞭個新疆籍的。”
古麗很生氣,對小女孩說,“你這個工作方式有問題。我入住酒店以後,你覺得有任何問題再打給警察都可以,但請你不要當著我的面進行這種歧視行為。”
古麗已經記不得自己因為類似的事情投訴過多少次。
“對暴恐事件,作為一個普通人,我肯定是深惡痛絕的。我肯定不願意聽到別人談起自己的傢鄉都是那種害怕、厭惡的語氣。”
“我不停地在做,但有時候一個暴恐事件,所有努力就都歸零瞭”
帕提曼也遭遇過不被信任的不快。但讓她欣慰的是,身邊的朋友都很挺她。
5月24日下午,是帕提曼博士畢業論文答辯的時刻。答辯會上,她的論文得到瞭答辯委員會專傢們的一致認可,被評為“優秀博士畢業論文”。
致謝時,帕提曼幾度哽咽,流下瞭眼淚。
“不僅是因為順利畢業瞭,而是真的很感謝我的導師,從錄取到培養我,她從沒因為我是維吾爾族就對我特殊對待”,帕提曼眼裡再次濕濕的,“導師常說,其他漢族同學能做好的,你一樣能做好,甚至更好。這是對我的信任,這對我意義重大”。
帕提曼說,熟悉她的朋友都對她講,“如果是帕提曼,我們誰敢相信你會拿著所謂的武器去傷害別人呢?一定不可能嘛!”
到現在,穆薩江還能想起自己來自貴州的“漢語老師”。剛來北京的時候,穆薩江一句漢語也不會講,同在餐館打工的貴州朋友主動要教他。
“從盤子、爐子、碗,一個一個詞開始學的。” 穆薩江摸瞭摸頭,有點不好意思地笑瞭笑,“沒學好。隻會說,不會寫,也不會認。” 後來,“漢語老師”為瞭生計,換瞭上班的地方,再也沒見過。
穆斯林飲食上有講究,在內地生活就會有很多不便。
“但我的同事從來沒覺得我麻煩,都很照顧我,隻要是一起吃飯,一定是去清真餐廳。” 阿利甫說。“隻要大傢彼此尊重,增進瞭解,隔閡是不存在的。我們現在的問題還是因為瞭解不夠。”
“刻板印象需要整個社會正確地對待,需要媒體正確的傳播和政府的支持”,周偉認為,但我們目前做的遠遠不夠。
“就拿影視作品來說,以前六七億人口時,熒幕上還有《冰山上的來客》等影視作品。如今,人口翻瞭一倍,少數民族題材的影視作品卻越來越少,絕大多數都是關於漢文化的,但我們國傢本身是一個多民族的文化啊,應該突出這種多樣性。”
周偉說,這種多樣性也應該體現在主流媒體上,比如,在更多電視節目中配維吾爾族主持人。
“這是一個思想觀念上的問題,還是要在思想領域內解決。”周偉說,隔閡的消除,將會是一個長期的過程,需要全社會的努力,潛移默化地改變這個現狀。
庫爾班江就在做著這樣的努力。從2007年開始,他的攝影展、紀錄片等文化活動,主題幾乎全是新疆。
在一次國傢圖書館的展覽裡,他把一整個維吾爾族傢庭都搬瞭進來。參觀者不僅能看到照片,還能免費吃到新疆的幹果、馕,聽到維吾爾族的木卡姆音樂,欣賞維吾爾族的手工藝品。
“我不停地在做,不停地在做,但有時候,一個暴恐事件,所有的努力就都歸零瞭。”
“5·22”暴恐案發生後,一名網友加瞭庫爾班江的微信,給他發來一條信息:你的付出和你的努力,經不住一個暴力事件,何苦?
庫爾班江感到心酸,但他不想放棄。
幹爹和師傅也分別打來電話,囑咐他,庫爾班江,你不能受影響,別想。
“我現在最重要的打算,就是盡快把《我從新疆來》這本書寫出來。”庫爾班江說。
(原標題:維吾爾族青年在北京)